“大力出奇迹” 的张一鸣，被困在现实里
现实主义者张一鸣
2020年最后一天，终于送了一口气的张一鸣，决定给这个不幸的一年划上句号。
这一年让他提心吊胆的有两件事：
一件是2020年7月，特朗普要求TikTok从应用商店下架，禁引发一系列“审查”和“禁止”和“剥离出售”的境状，字节的海外业务摇摇欲坠；
一件是在特朗普“禁令”风波后，张一鸣做出让步，准备出售Tik Tok美国业务，引发“跪美舔美”“张一鸣秒怂”的舆论，字节声誉大跌。
如今特朗普即将换届，国家也出台相关政策予以阻拦。没有了后顾之忧，张一鸣终于能把心沉到肚子里，为公司的未来和前景勾画新的篇章。
但是他没料到，旧一年的余韵还未消，新一年他又迎来了失意：
先是被寄予厚望的知识付费板块“好好学”停止运营，后是期待已久的“悟空问答”即将因运营不善被关闭，甚至砸重金购下的锤子手机和显示器等业务也不得不拆分合并……
如果这些业务没出意外，按照张一鸣原来规划的未来轨迹，这会该顺利发展、筹备上市的应该不会是意欲和罗振宇争高下的好好学、谢邀的知乎，而是“大力出奇迹”砸钱又拉人的悟空问答和新石实验室。
在张一鸣的逻辑里，不管是今日头条、抖音，还是西瓜视频，这些都是他曾经引以为傲的、成为奇迹的产品，但如今这套“大力”的打法正在逐渐失去效用。
“大力出奇迹”的张一鸣，被困在现实里。但张一鸣本人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“现实主义者”。
“理性”的大学生活
1983年，张一鸣在福建省龙岩市的一户家庭里呱呱坠地，他的父亲原是龙岩市科委的一位机关干部，母亲则是当地一家医院的护士。
后来父亲顺应公职人员可“下海经商”政策，在90年代带着全家去了广东东莞，在那里办起了一家电子产品加工厂。
闲时，父亲就喜欢在家里和孩子讲自己在加工厂里的小发明，讨论一些工厂里的科研成果，说一些国内外的先进技术。
这让张一鸣从小就得到了很好的熏陶，而他小时候最大的愿望，是成为一名优秀的科学家。
因为对理科的兴趣使然，张一鸣很早就表现出了他强大的逻辑思考能力，以至于在选择大学的时候，他直接列出了一张表格，把自己理想中的参考条件写了下来：
下雪、靠近海边、离家远、是综合性大学，在大城市。
综合比较考虑后，他选择了满足条件的南开大学作为第一志愿。选择专业的时候，他也没有什么犹豫，直接选了自己喜欢的生物。
但那时候生物学的分数线很高，张一鸣不幸名落孙山。
最后兜兜转转，被调进了他不是很感兴趣的微电子专业。
因为不感兴趣，自己在这个专业上也没什么天赋，实验还常常失败——
“你能想象花两个多小时，才做好一个正弦波信号发生器，还经常不能发射的那种失控感吗？”张一鸣回忆，“那时候我常常感觉自己在做无用功，非常痛苦，于是我就和老师讲我想转专业。”
生物专业他是去不了了。一番衡量比较后，张一鸣选择转到软件工程专业。
而善于掌控方向的他很喜欢这种“敲完一堆代码，最后就会给回应”的感觉，这让他从微电子专业带来的挫败中走了出来，“仿佛回到了主战场。”张一鸣如此描述。
回到主战场的张一鸣充分发挥了自己的用逻辑写代码的天赋，来的第一年，他参加了全国大学生“挑战杯”比赛，发明了一个电路板自动化的软件，荣获二等奖。
除了参加比赛，张一鸣将剩余的时间全部投在了看书、修电脑和上网里。
看书让他获得了知识，塑造了他的理性性格；修电脑让他追到了现在的老婆，而上网让他被人直接拉进了互联网创业的世界。
算法应该有人性吗？
2005年，张一鸣从南开大学毕业了。
毕业后，他先是和师兄创业，做了一个办公协同的软件。
但奈何一直拿不到投资，张一鸣只能退而求其次，拜别了师兄，跑去一家叫酷讯的公司做垂直内容的搜索的工程师；后来在酷讯待不下去了，他又跑到了微软干了一阵。
但很快，在微软每天按部就班敲代码的生活让张一鸣倍感厌倦，于是他跑去找自己的老朋友王兴，在饭否呆了两年，一直到饭否被封才离开。
后来他转身又加入了九九房，担任这个房屋搜索小平台的CEO。
颠簸流离的工作并没有影响张一鸣的对现实的思考。
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“现实主义者”，几次工作都曾站在互联网的风口上，这让他发现了全网信息搜索聚合的趋势。
在带领九九房已经成为房产类应用第一名后，张一鸣做好了离开的打算。投资人王琼没放过这个深藏不露的人才，他约了张一鸣出来，直截了当的对他说：
“你只要想好了，做什么我都支持你。”言外之意，是要用投资支持张一鸣创业。
张一鸣没有立即答应，他说，你让我先想想，我要做些什么。
但那时候，他的心里其实早就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。
于是2012年，想明白了的张一鸣在大年初七给王琼打了一个电话，两人约在一家黑灯瞎火、没有暖气，且还没正式营业的咖啡馆里。
一见到王琼，张一鸣眼睛都亮了。
他裹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，语速飞快，边说边写，在随手抽出的餐巾纸上，写下了今日头条的产品雏形。
王琼记得很清楚，“他一直很理智，淡淡的，没什么情绪，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激动……那是他少有的‘不理智’的时刻。”
尽管听得半真半懂，但是王琼很信任他，立即决定给张一鸣投资。第二天，张一鸣就给出了新公司的名字，他给它取名：字节跳动（bytedance）。
5个月后，张一鸣做出了今日头条，上线90天，便积累了1000万用户。
四年后，张一鸣推出了抖音，两年时间，日活上亿。
两款现象级软件的爆火，让张一鸣迅速成为了互联网公司中的“新星”。随着流量帝国的扩张，字节跳动也力超百度，成为“BAT”格局里的“新B”
但随着用户的增多和内容的丰富，由于字节系产品天然就继承了有张一鸣“现实”基因，以算法和数据适应人的喜好，于是引来无数人的争议。
有《财经》记者曾问他：你认为头条的算法应该是引导人性还是迎合人性？
张一鸣的回答是：
“我不觉得算法要和人性挂钩。这就像以前哈雷彗星飞过，大家说这到底有什么意义？是要出现地震还是出现鼠疫？其实和这个都没关系。我们做技术的时候也一样——我们没有说要模拟人性，也没有说要引导人性。你们文化人给了我们太多深刻的命题。”
无比现实的回答，引起轩然大波，大家产生了疑惑：
如果算法不和人性挂钩，那某些用户的需求是有道德或者法律风险的话，平台难道不需要去因此承担责任或者规避风险吗？如果你们可以通过内容来给用户以正确的引导，为什么不呢？
比如一个人喜欢看一些耸人听闻的违法内容，平台根据算法不断推送这些内容给这名用户。
当这个人沉浸在这些视频或者新闻里，无法分辨现实与想象时，平台和算法是否应该承担没有引导的责任？
张一鸣说：
我在克制，同时我觉得平台的责任也是克制。因为你不知道你自己什么时候是对的，多数情况下你不克制带来的伤害更大……历史上精英们一直在试图让大众拥很高的精神追求，但社会整体从来没有达到过这个目标。以前的媒体精英意识不到这一点，他们认为自己特别希望导向的才是特别重要的。但多数人的强烈主张，从历史上看，多数都没有产生多大价值。
算法和人性，究竟该偏向谁？
这个问题至今没有定论。但张一鸣，却给了这个完全偏向“理性”而非人情的答案，最后也许只有时间能解释一切。
“大力出奇迹”的张一鸣，被困在现实里
2016年，在接受《财经》杂志的采访时，张一鸣曾对自己的“特别现实”的一面如此评价：
“预测未来的最好方式，就是创造它。”
所以很多人都以为“张一鸣在一张餐巾纸上勾画出自己对公司未来发展的设想”便是创造字节跳动和今日头条历史的全部。
但很少有人知道，张一鸣这种“预测未来的最好方式就是创造”的观念，也被输入了他一贯的产品逻辑中，美名其曰：“大力出奇迹”。
在这种观念的的渲染下，不管是今日头条，还是抖音，亦或者西瓜视频等一切字节系产品的出生，都明显带上了张一鸣“大力出奇迹”的现实风格：
创造“今日头条”前，张一鸣曾开发出十几款包括内涵段子、搞笑囧图、好看图片、今晚必看视频等社区内容APP。
他曾将这些APP尽数投放到各个应用商店，目的是为看看哪个能成功，如果没成功，他将继续围绕产品属性开发；如果成功了，他就可以做下去。
于是乘上移动互联网发展快车的“内涵段子”脱颖而出，张一鸣去其糟粕，取其精华，最终从中提炼出“今日头条”。
创造抖音前，字节曾模仿过祖宗“Musical.ly”做出了最初的抖音A.me（后改名叫抖音），也尝试做过低配版的快手和火山小视频。
张一鸣带领团队给这些产品搭上今日头条的分发算法，集合大量的明星、推广流量实验，最终才霍霍磨刀，磨出了抖音和Tik Tok（顺便一说，在字节准备“出海”时，TikTok也同样是混在一堆其他产品里被张一鸣一同推出的）。
……
纵观字节跳动产品矩阵历史，诸如此类，已经是数不胜数。
有意思的是，很多人只知张一鸣有关于创造的理念和产品史，却不知道他的后半句话还有个‘前提’：
“但前提是，面对现实。”
只是这份“现实”究竟是好还是坏？
2021年伊始，字节跳动旗下又有几款产品接连宣布结束“职业生涯”：
1月5日，知识付费平台好好学习宣布将于1月20日停止运营。
1月13日，问答社区悟空问答发布公告称将于1月20日从各大应用市场下架，并将于2月3日正式停止运营，关闭服务。
1月20日，字节跳动宣布将合并硬件团队，并称将暂停手机业务,不再研发坚果手机、TNT 显示器产品。
……
面对现实，不论是砸了一个亿还是十个亿，张一鸣都选择了“及时止损”。
但同样，这份现实也有着除“及时止损”的另外一面，那就是这套大力出奇迹的方法，已经逐渐失去优势。
正如张一鸣所说：
“世界是动态的、前进的。如果你停下来去做别人已经做好的事情，你和对方都会被时代潮流拉下，因为世界不是只有你和你的对手。”
科技在进步，算法在进步，互联网也在进步。而信奉“大力出奇迹”的张一鸣，却被困在了现实里。
他明白只有新“打法”才能在互联网迈出激流勇进的变革一步。
但同样，理智如他，也知道注入了“现实”基因的字节想要迈出这一步很困难，或许还要因此交出不少“学费”。
2016年，《财经》记者采访，问张一鸣：
你的梦想是什么？
张一鸣当时的回答是，把英语学好。而如今，他或许会说：想迈出那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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